其实是她被别人骗了,还以为自己写的是:“余则成,大鸡蛋,我煮你!”
翠萍的笑点,还在于她对禁忌的坦荡:明明恋爱都没谈过,开起车来油门不知轻重。
最开始两人扮假夫妻,为了瞒过楼下监听的会计,余则成每天都要摇床腿。
翠萍冷眼旁观,揶揄道:
还用天天摇啊那边的会计是个光棍 受得了吗天天摇 觉得你本事大啊
有一次,和保密局的官太太们一起打麻将,聊到房中事。别人问她:你家老余床上怎么样?
她不懂装懂:他很快,一躺下就睡着了。
站长太太和她解释:不是说睡觉,是说那个。
她坦坦荡荡:
那要说在床上有什么意思要有意思还是在山坡上在庄稼地里头
老司机。
还是越野老司机。
《潜伏》的成功,就在于它拍出了人样——
外,是一层市井伪装;
内,是一肚凡人心肠。
让不同的人说出符合他们心理的话,做出符合他们身份的选择。
无论对钱,还是对性,不忌讳,不粉饰。
它通俗,但不俗。
这也是拍电视剧的艺术——
在这神经紧绷、旷日持久的地下战争中。
它用笑声烘托人性明快的色彩,“勾住”观众的注意力不涣散,往下沉,最终完成与人物共同的成长,如历一场名为谍战的大梦。
Sir分析过《风声》,它充满让人不寒而栗,细思恐极的细节,人物之间无不明暗两条线并行推进。
《潜伏》呢。
作为全家欢的电视剧,特别是在预算有限、拍摄档期紧张的前提下,是不是就完全放弃细致的手艺活?
并不。
姜伟遗憾的糙,就是服化道的遗憾。
但在剧情、人物塑造上,他问心无愧。
他没有丢掉谍战剧的核心:阴谋。
他不以血腥的拷打场面为卖点,而是四两拨千斤,细细缝入生活点滴里。
观众在逗笑的同时,随着剧情的推进已经被消化在共鸣情绪里。
余则成表面上是保密局的官员,帮着站长贪污受贿,狐假虎威。但实际上,每天都活在惊险之中。
不可出一丝差错。
比如和保密局同事去接翠萍,他突然注意到送翠萍的车夫身上带着一把土枪,这很有可能暴露他共产党人的身份。
来数一下,这段短短10秒钟的戏里,孙红雷的眼神变了几次。
从看着同事和“假妻子”的商业假笑;
到发现枪支时克制的紧张和略带慌乱的扭头;
再到说“路上辛苦,注意安全”时若无其事的、客套的、甚至带点憨厚的微笑;
最后,拧起眉毛,上下扫一眼车夫,暗示他注意收好枪支的凌厉。
一场人命关天的危机被不留痕迹地解决了,在场另外两个人浑然不知。
越是危险,越要镇定。
在动作上做减法,孙红雷表演的余地,都限制在方寸间。
比如揉眼睛、戴上眼镜。
这就是一个提着脑袋干活的情报人员,平复心情、缓解情绪的“最大”动作。
从“面瘫”到戴上眼镜的这几秒,死神伺机而动。
悬念被加重,余则成深谋远虑、情绪稳定的人设也被进一步巩固。
《潜伏》之所以经典,不仅在于机智的正派,更在于不弱智的反派,和足够会演的反派演员。
情节不细讲,只讲一个“夸张的动作”。
吴站长找余则成谈话,试探他是否忠诚。旁白揭示,余则成注意到了站长的一个“夸张的动作”,从而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。
他连忙调转口风,给自己找补。
但有趣的是,当我们回看站长这个动作时,会发现——
这个动作能算夸张吗?
只不过是一个耸肩,加上略微带有探究性的凝视而已。就连这个问句本身,都稀松平常。
但恰恰只有成片里的这种收敛的效果,是符合谍战片的角色剧情逻辑的:
这是一只诱捕敌人入网的老狐狸。刚布下罗网的他,绝不可能张牙舞爪。
只有一点微妙的动作,会不经意地泄露了心机。
要不然,何谓阴谋?顶多是一场事先张扬的谋杀案。
这样轻微的异动,也逃不出法眼。也只有这样的地下工作者,才能称得上一声——了不起。
《潜伏》看似草房陋棚,却有从长计议、细处斗法的巧劲儿,所以才留得住,成为经典。
国产谍战剧是带着镣铐跳舞——结局已注定,正邪两分明,主义恒坚挺。
无论有多少风云诡谲,万变不离其宗。
看多了,观众也觉得假大空。
但《潜伏》是少见的,潜入正确的表面之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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